行舟

“爱者上钩。”

【赵云】垂钓记

感谢小东女士提供的友情支持。

小情侣(提前)七夕快乐~


“愿者上钩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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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竿是珩向夫子借的。

今日天气晴好,她扛着鱼竿往东南去了。现在时间还早,曲江池也没什么人,她选了一处开阔的地带,将所带物品一字排开,虽还未动手抛竿,但件物什摆开的阵仗十分像模像样。

曲池位置本就离东西市不近,夏季日出虽早,但热闹尚且触不及曲池坊,她刚好偷得清闲,一边慢悠悠开着饵,一边端详着池里的芙蓉。没被挽牢的袖子从小臂垂下来一片,藕色倒和荷花相得益彰。并不是什么大事,但她看得心情很好。

头上青天疏朗开阔,身旁四下寂静无声,仿佛是在无尽的热闹和繁华中偷得一瞬独有的安宁。她觉得放松,又很高兴,手上动作也快了几分,迫不及待想要抛钩钓鱼了。

珩其实不会钓鱼,纯粹就是照猫画虎,依稀记得之前看渔夫钓鱼是把钩用力甩出去,因此她也照样画葫芦。鱼竿实在长了点,她把竿扛在肩膀上,握紧了抬起手臂,从后往前抡出一个大大的半圆,务必要把钩抛到最远。

但事不随人愿——

“哎——”

钩还没抛过自己,就似是勾到了什么,珩出师未捷差点闪了腰,她忿忿回头去看,发现那枚银光闪闪的鱼钩,正挂在一个人的衣服上。

这人也不是别人,正是前来道别的赵云。

早上起来赵云去敲她的门,却扑了一空,问过邻人才知道原来竟是去钓鱼了。好心指路的小娘子告诉他去曲池怎么走最快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眼睛里闪烁着揶揄的笑意。

赵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,想要分辩些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,只好谢过之后就匆匆地走了。谁知才刚刚赶到曲池边上,人还离她老远,就被从天而降的鱼钩勾住了衣服。

珩的一点点不满和尴尬顷刻间都化成了失笑,她乐不可支地丢下鱼竿,小跑了几步到他身边,伸手为他摘下挂在肩膀的鱼钩。

“瞧瞧我钓到了什么?”她忍不住笑,“第一次钓鱼居然钓到一个大活人!”

赵云也被她的笑意感染,忍不住弯起眼睛:“我可就这一件新衣裳了,现在被你勾坏了,怎么办,你得赔我。”

他前段时间挪去了客栈养伤,珩天天去看他,两人便也熟悉了很多,赵云也乐意去开这样的玩笑逗她。抛开各自的属地和立场不谈,他们二人倒是也很合得来,只是在交谈间也会刻意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,只捡那些有意思的话逗来逗去,时间久了,竟然都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。

“好好好,必得赔你一件好的。”珩眼见着那鱼钩给他肩上衣料勾破了一个窟窿,于是动作麻利地收竿准备回去,“现下时兴天水碧,正巧你的衣服不是蓝色就是青色,想来你穿那颜色也会好看。”

赵云见她认真,忙笑道:“我是逗你的,不过一个小口子,哪里就至于重新做一身衣服呢,回头找个绣娘补一下就好了。”

珩歪了歪头:“那你就是嫌弃我的手艺没有绣娘好喽?”

赵云赶紧否定:“怎么会——”

珩带上鱼竿一马当先:“那我来给你补两针好了。”

赵云站在原地愣了片刻,眼见着她快要汇入人群了,她忽地停下脚步,转过身来,歪着头打量他。

二人一字未言,隔着这一道曲折的廊和半池田田的荷叶,对望一眼。

赵云心神一动,快步追了上去。

回到赵云下榻的客栈,珩找掌柜的借了针线来,进门才发现室内干净规整,赵云的包袱就在桌上放着。

“你这是要走吗?”她问道。

“是……”赵云顿了一下,“今日寻你,就是要向你道别。”

珩微笑如常,伸出手去:“那快把衣服脱了,我给你补两针,别误了你的行程。”

赵云有些踌躇,但还是脱了刮破的外衫,另寻了一件其它的披上,转过头来看见珩已经把绣棚固定好了,正研究那道不规则的切口。

“有点抽丝了,补上去肯定会有痕迹。”她左右端详着,与赵云参谋道:“好好的衣服,打个补丁太可惜,不如我给你绣点什么遮一遮吧。”

都好都好。赵云连连点头。他坐在桌边,看珩倚在窗边,对着他的衣服仔细研究,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。

“绣两片竹叶吧。”她看了一眼赵云,自言自语道。

这衣服是梧枝青的颜色,她择了更浅一色的青和银白丝线捻成一股,低下头穿针引线。还一边小声喃喃:“我绣工不好的,早知道还不如带你去绣娘那里呢。”

赵云给她倒了一杯茶,放在她面前的桌上,他笃定道:“没事,你绣的一定是最好的。”

针线刺破布料时有极闷的声音,丝丝缕缕的,像窗缝里漏出的风声。赵云安静地听了一会,终于还是开了口。

“我走以后,你自己要小心。”

珩一愣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,捻着针停了半晌,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赵云。

赵云只沉默片刻,就接着说道:“我这几天,查到了一些东西,长安城有关。”

这是他们近期一直避讳的话题,珩眨眨眼,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,她只好低下头,继续手上的活,假装赵云说的是一件极普通极普通的小事而已。

“具体情况尚未查实,恕我不能多言,但是有一点,你一定要记住。”赵云看着她,正色道:“不要轻易相信身边的人——哪怕是你熟识的人。”

珩愣住了。

赵云眼见着她那只白皙的手伸过来——越来越近——直到他耳边。那只微凉的手放在他的耳垂上,滑润的指尖顺着他的下颌骨摸了一下。

赵云寒毛都竖起来,一瞬间从耳朵到脖颈都红成一片,他猛地站了起来,磕磕巴巴道:“你!你这……这……”

珩也似傻掉一般,她仿佛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,红着脸抽开手去:“对不住,我的意思……我的意思是……”她结巴了几次,终于捋顺了自己要说的话:“你的意思是,有人冒充吗?”

有人冒充——这从当日她带赵云入城时就有过这样一个朦胧的想法,兹事体大,一旦如她所猜的那样,那背后必然会有一个非常大的局,因此她不敢乱想,只好偏安一隅。想不到今日这句话被赵云明晃晃挑破,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,似乎有一场隐秘的风暴,正悄悄席卷而来。

赵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,想尽力把话题轴正,他应了一声,坐了回去。“人皮……咳,你刚想到的人皮面具只是其中一种,或许还有其他的,比如机关人……或是其它的什么。”他停了停,轻轻说出那句可怕的话:“整个长安城,或许有两套系统。”

这个概念太抽象,什么叫两套系统?两个班底、两队人马、两种规章制度、两个目标。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。如果前日追杀赵云的真的是大理寺的,那它想必就站在珩所知的大理寺的对立面——

像镜子一样,映照出一模一样又完全相反的两面。

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。

赵云见她被吓到,心中有些愧疚,这话本不该他来说,但他既然查到了一些眉目,也做不到瞒得滴水不漏,他总是担心她会被卷入这场风波,恨不得她也远远避出去才好。

珩强迫自己回身,一针一线地继续绣着叶子,只是多少有点心不在焉。

“你的好意,我心领了……”珩小声说,“你放心,我会自己小心的。”

她沉默半晌,又似强笑着插科打诨,抖了抖手中青碧色的衣物。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此番这样凶险,若是被你家小娘子知道了,少不得要心疼你了。”

赵云的脸红了,眼神有一点点游移:“珩娘说笑了,哪有什么小娘子。”

她笑了两声:“也是,这种事情急不得,将军还年少,正是建功立业好时候。”

少年将军,银鞍白马,广阔天地。

如此,想一想都觉得快意。

银青色的竹叶很快就绣好了,珩咬断最后的线头,拆下绣棚,抚摸了一下刺绣,此时面上却生出一些难堪的情绪来。

“怎么了?”赵云顺着她的目光去看。

平心而论,绣得还算不错,颜色配得雅致,针脚也细密,只是……

许是刺绣的时候不太专心,这绣出来的叶子并不十分像疏朗挺括的竹叶,反而曲线柔和,倒有几分像柳叶了。

夸下海口的珩自觉丢脸,抱着那衣服不肯给他,非要拆了重新绣才是。赵云也不肯,拉住袖子就不松手:“竹叶柳叶都行,我都喜欢——”

最终还是被赵云抢了回去。

待他穿上细细打量,兴许是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,便越看越觉得像柳枝垂肩,他打趣道:“既然是被鱼钩刮到,现在想来绣一尾大鲤鱼也是好的。”

珩不堪示弱地回击道:“鱼跃龙门,愿者上钩喽。”

刹那间,二人心神一震,无意之语似是道破天机一般,他们仿佛自罅隙之间窥到了浮光掠影闪过的未来的画面。

赵云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白玉坠子。

那个被丢失、被奉还、被打了新结的白玉坠子。

他把这个坠子交到了珩的手上。

“这个你拿着。”赵云正色道。

珩不明所以,刚要推辞,赵云摇头,打断了她的话。“若是,你遇到了什么麻烦,”赵云说,“你就拿着这个坠子,到城西的永平坊张记绸缎庄,找掌柜的要四经绞罗裁成的披帛,掌柜的就会帮你联系我。”

珩手指一紧。

她当然知道各地之间都会互相安插眼线,但她没想到赵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了她——作为她保命的底牌。

她忽然就觉得,自己似乎很难承受这样的信任,但望着赵云真挚而担忧的眼睛,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。

“今日匆匆,未能来得及准备。”她握紧那块白玉,“他日相逢,定会还将军一块更好的玉佩。”

赵云微笑道:“既如此,后会有期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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